□李刚花
“红萝卜，‘抿抿甜’，看到看到要过年。”不知不觉，又快过年了。年前腌制腊肉香肠是家中多年的习惯了，母亲每年都要做。
可今年，父亲却早早就对母亲说：“今年啥腊货也不做了，吃不了多少，去年的都还有。”父亲说这话时，我看见母亲头点得像拨浪鼓似地回答道：“好，好，好。”
可上周末回家，看见母亲买了一堆肉、排骨、猪脚做香肠，腌制腊排、腊猪脚。母亲一边忙碌一边说；“过年了，家中不做点腊货没有家的样子，没有过年的气氛……”我知道母亲性格固执，她认定的事，八头牛都拉不回。不过心想，做就做呗，买肉去加工香肠的作坊加工，也不麻烦。可母亲偏要自己弄。做香肠的肉要自己切，佐料要自己配制，而且辣椒、花椒、胡椒还要现磨。她说佐料现磨的做出来更香，还说最后灌肉这一道程序更得自己来，自己灌肉可以一边灌一边用针扎眼放气，这样晾干后的香肠切出来圆润、紧实，吃起来口感好。
母亲真是不怕麻烦，这些事说起简单，可这摊子一铺开，切肉、准备佐料、灌制，细碎的事多了去了。还有佐料放置的比例，这比例还得用称称量，还有洗洗涮涮。父亲无可奈何，斜眼看了看母亲，一脸的不高兴。可不高兴归不高兴，看见母亲这样忙，自然也闲不了。磨花椒面、辣椒面、胡椒面……这些自然是父亲的活，父亲一边帮忙一边数落：“说好今年不做的，也不知着了什么魔，每年到这时候就兴风作浪。”不管父亲怎样说，母亲只管做她自己的，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。
父亲数落母亲我能理解，因为从好些年前开始，就听母亲说：“今年不做了，吃不了多少。”可这些年来，母亲年年都在做。母亲过了一辈子穷日子，平日里省吃俭用，可一到腌制腊肉香肠的时节，就变得“豪”起来。她说她不羡慕别人家有多富，多有钱。但每到十冬腊月看见别人家阳台上挂满色泽金黄的香肠腊肉，便会投去羡艳的目光。母亲说：“那是人间烟火气，是一个家温暖的底色，更是年的味道”。要是熟识这家的主人，母亲还会和主人唠上两句：“你家的年好热闹，今年的‘年’在你家。”
做好的腊肉香肠需要挂在阳台晾干水份，直到水份晾干为止。母亲着实不嫌麻烦，白天挂，晚上收。我觉好奇，便问母亲，母亲不紧不慢地回答道：“早晚温差大，沾了露气不好吃，香肠腊肉做得好还要管理得好。”母亲没有多少文化，可谈起这些生活常识就像一本《百科全书》，这本书是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生活宝藏。我最喜欢看母亲收、挂香肠腊肉时的样子，一脸温润，淡淡的笑容里，幸福在皱纹的沟壑里溢出。
我在母亲的笑容里读懂了母亲。母亲之所以每年都要腌制腊肉香肠，且要在家中腌制，因为家的烟火气，是情感的纽带。一家人在一起忙碌，相互的对话和配合，都成为了情感交流的桥梁，这些琐碎的日常，构成了最珍贵的记忆。母亲腌制的独特肉香，因为有了家的味道，变得格外珍贵，它不仅仅是满足口腹之欲，更是心灵的慰籍，也是一种传承。在腌制的过程中，我们学会了分享，学会了理解，学会了感恩，也学到了母亲的好手艺。
其实相比母亲，父亲更重过年的仪式。每年过年，不管市面上公鸡价格多贵，父亲都要买上一只，自己在家中宰杀。记得有一年过年，家里只喂养了母鸡，母亲说：“市面上公鸡价格贵还抢手，就杀一只母鸡过年吧。父亲坚决不同意，他说：“过年了怎么也得买只大红公鸡，来年顺顺利利，红红火火比什么都强。”大年三十一大早，父亲便去集市买回一只大红公鸡，那大公鸡脚上套着绳，在院子里扑腾扑腾地跳着，咯咯咯地叫着，红色光亮的毛特别漂亮。母亲为父亲打下手，父亲捞脚挽手，把刀磨得蹭亮，一副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样子。顿时，家中热闹起来，年味弥漫开来。
昨晚，母亲打电话来说，过年了，要给娃娃买新衣。我说平常买得多，过年就不买了。母亲一下子不高兴了，语调突然升了八度，你们不买我去买，然后啪一声挂断了电话。
我知道母亲生气了，儿时过年的记忆浮现在眼前。小时候，家里穷，可日子再艰难，每到过年，母亲总会想尽一切办法为我们兄妹置办一身新衣。有时候，置办了新衣，没钱买鞋子，母亲就是大年三十晚也要连夜为我们赶制一双新布鞋。大年初一，看着我们兄妹穿着一身新衣在院坝里跑来跑去，母亲便会露出欣喜的笑容说，过年孩子穿新衣，孩子高兴，家中喜庆。母亲年年如此，我们年年过年都穿新衣。随着年龄的增长，我才渐渐明白，母亲营造的这一切，温暖了我的童年记忆，也让我们感受到了浓浓的年味。
如今，物质条件好了，大家对什么都无所谓了，过年变得随便起来。吃什么随便，穿什么随便，这些“随便”让年味渐渐淡去。孩子在父母应对过年的“随便”中渐渐长大，这些“随便”的年，还能留给孩子传统的过年记忆吗？
前些日子，在一个文学群聊天，一位编辑老师在群里问：“谁有以前老百姓过年发压岁钱之类的照片？”大家纷纷说没有，现在没有这些“过场”了，也没有过年的味道了。
我想，这些细节，也就是所谓的“过场”，就是家中浓浓的年味。家是社会的缩影，把这些“过场”走起来，家中有了年味，走出去才会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