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向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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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屋外，风雨依旧。今夜，三个男人谁也没有提前离开的意思。直到凌晨时分，风终于小了，雨却越下越大。李主任和张明早已酣然大醉，一个匍匐于桌，一个斜靠屋角，但两人手里依然握着酒瓶，似乎还想与周公共谋一醉。已经好一阵子了，无论两部手机单响、双响还是混响，李主任和张明都无任何反应。
这半夜三更的，手机何故响个不停呢？张龙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。他从张明怀里拿起手机，见来电显示为牛滚龙。他摇了摇张明的头想叫醒他。可是，无论张龙如何摇晃，张明都如死猪一般沉睡，还时不时地梦呓。张龙只好试着接听张明的手机，告诉对方张明已经烂醉如泥，实在叫不醒。
“龙……龙哥，我听得出是你的声音。实在对不起！小花都告诉我了。我是个畜生，一直误会你和小花，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！现在，我实在没法了……请你马上开你的越野车来，路上不管压死哪家的芒果我都认赔！以后你扩路，尽量从我家地边过，我一分钱都不会要，还出义务工。如果还差钱，我和小花也可以出一些。只要她母子平安，你说什么都成！我现在才知道，人没了，再多的钱也没用，如果她母子有事，我也不活了……呜呜……”
电话里，牛滚龙边说边哭，弄得张龙一脸懵。他感觉事态严重，狠狠地踢了踢张明，又舀来半瓢冷水淋在张明脸上。张明半醉半醒地歪斜脑袋，左摇右晃地拉醒李主任，他要主任给自己评评理，说自己又没醉，龙哥为什么要用冷水淋自己？
夜色越来越暗，天空好像漏了一般。张龙手握方向盘，将头探出窗外，嘱咐李主任快点将石块塞进打滑的车轮下。张明已被雨淋清醒了，拿着斧头跑在越野车前头，只要估摸着挡住车辆脚步的芒果树，不管是树枝还是树杆，他都毫不手软地砍掉拖开。
众人好不容易冒着雨将张小花送到彩钢棚，正想喘口气时，就听见救护车急促的呼啸声，所有人的心都放下了大半。可是，救护车刚停下，一个白色身影就从瓢泼大雨中冲来，忙不迭地说：
“我们的车刚过，后面的路就垮断了，估计一两天内无法通行。现在，你们就近找个避雨的地方，我们现场施救……当然，我知道在别家生孩子，很多人家是忌讳的，只得靠你们主人家……”
“不用找了，她是我姐，就进我的看守房！”
张明一步窜到白衣护士前说。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，活脱脱一只落汤鸡。
几个男人都在屋外等候，他们没人说话，心里全都纠结着，双眼急切地关注着白衣护士忙里忙外。除了在外屋添加柴火烧热水外，他们感觉自己一点儿忙也帮不上，一个个只能干着急。时间一点点地流逝，待到黎明时分，狂躁一夜的风雨终于放慢了脚步。小屋内，终于传来一声孩子的哭声，众人都会心地笑了。
白衣护士从小里屋探出头说：“虽是早产，母子平安，祝贺！”
“谢谢！谢谢！谢谢医生，谢谢大家！”
牛滚龙说着，忙不迭地朝护士磕头。白衣护士大为惊慌，一边摆手，一边快速转身回里屋。牛滚龙没有起身，他转过双膝朝李主任和张龙磕头，脸上早已纵泪。
“别！别这样！滚龙兄弟啊，大家都是老表弟兄的，你这样做，我们会折寿的!难道你想让我们早死吗？”李主任笑着阻止。
“李主任，龙哥，张明兄弟……以前都是我不好，一直给你们找麻烦。天菩萨在上，我牛滚龙在此发誓，从现在开始重新做人。如有违反，天打雷劈！”
牛滚龙说着，跪转身体向着门外的天空，坚定地合拢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。尔后，他又缓缓地站起身来，喃喃地对大家说：
“我想好了，以后待龙哥扩路时，我天天都要出义务工，占了哪家的果树需要赔钱的，全部由我出。另外，我想待路扩修好后，就取名‘张龙村道’吧，你们看怎么样？”
“我看取成‘龙哥村道’还要好些呢！这样，就包括了出义务工的你和张龙哥——两个龙哥嘛！”李主任笑着说。
“还不如‘双龙村道’好，大家都晓得，我们这里，以前就叫双龙村，只是后来拆乡并镇后，才叫龙箐村的。”
众人议论纷纷。
张明似乎还想说什么，但他瞟了一眼牛滚龙后，竭力管住了自己的舌头，摸摸后脑勺后蹲在一边默不作声。他觉得自己这个姐夫好像突然间变了个人，但张明似乎依然对他心存顾虑，实在拿不准牛滚龙到底该算英雄，还是无赖。
张龙摆摆手，问大家看看这间小屋有何不同。
众人不明其意，但都重新审视这间小屋。小屋系彩钢棚结构，由几十块彩钢板倚山而建，分里外两间，其内生活用品一应俱全。四周的档板不全是钢质，靠北的一块显然厚实得多，就算粗略瞟一眼，也知它是一块黝黑的紫油木材，而且从成色看，显然有些年岁了。倘若细看，木板上还依稀刻着“逸夫小学”四个大字。
张龙将目光锁定北面那块紫油木板说：“依我看，应该取名‘逸夫村道’吧！”
小屋外的天空终于放晴了，空气中飘来一丝丝泥土的芳香。龙箐芒果园的山腰间，太阳好像起得比往常早了些，正光亮亮地暖着万物。
张小花安详地躺在那张简易木床上，她一边抚着怀里的孩子，一边静静地听着外屋几个男人间的谈话。忽地，她想起曾经与屋外这几个伴随自己长大的男人间的往事，不由百感交集，她下意识搂了搂怀里的孩子——那团从她身上掉下的肉肉，鼻子一酸，哭了。
嘤嘤的哭泣声，浸透着欣喜、慰藉、感激……当然，还有淡淡的愁绪，只是被山风一吹，就散了……（完结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