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浅晓溪
小学三年级那年,学校来了一位年轻的音乐男老师,会多种乐器。口琴吹奏成了日常教学,因为识谱,很快我就在音乐课上“崭露头角”,每次老师把谱子抄在黑板上,我就能吹奏出来,同学们都惊呼,老师微微一笑淡淡地说:“喻薇悟性好。”后来学校组建小乐团,我却在电子琴选拔中遭遇了人生的第一次“滑铁卢”,回到家就大哭了一场,后来才得知进了小提琴队。
那是我第一次看老师拉小提琴,他不是规规矩矩站在那里,而是像全能偶像Henry拉小提琴那样随性走动着,随着音乐轻轻摇摆,可在九十年代,这简直就是电视里也少见的,惊艳了我的整个童年。
初学时,无论哪个手指按琴弦,我的小手指都像树下斑驳的光影跳来跳去,每当我的小手指翘起来的时候,老师就用手里的筷子敲一下它,其实敲得很轻,但是老师的表情却一改往日的温和,十分地严肃,我的眼泪就不争气地落在琴身面板上。后来,每每给同学们讲手型时,老师就会让我站在讲台上做示范,他说:“喻薇的手型就非常好看,四个手指像四条毛毛虫一样,乖乖地趴在琴弦上。”同学们就哈哈大笑起来。那时,我心里想,这是什么比喻,这些毛毛虫难道不是怕你敲它们吗!
前些年回家乡,在校门口前的小巷里,远远就看到了一个身影,我已不是少年模样,老师自然也芳华不在,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,正局促着不知如何和老师打招呼,我们已擦肩而过,那句:“老师,您还记得那个手指像毛毛虫的女生吗?”已在心中喷涌而出。
年末,学校组织了一场文艺汇演,在市里最大也是唯一的大礼堂,全市所有重要集会都在那里举行。舞台前后是高悬的枣红色幕布,庄重而热烈。台前的幕布缓缓拉开,五六架电子琴在前面排开,小提琴手们则成月牙形环绕在电子琴周围。第一个节目是一组乐曲的串烧,电子琴和小提琴二重奏,两个旋律,时而在平行时空流动,时而又交织融合。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电子琴的声音太大,我被电子琴的旋律给带走了,正当我不知所措时,幕布后面,传来了老师清唱乐谱的声音,它像海夜里的灯塔,引领着我,回到了小提琴的声部。
有一次我问老师,当初为什么电子琴队没选我,我是更愿意学键盘乐器的。老师说:“小提琴多轻便呀,长大了,它可以陪你到任何地方。”那是第一次有人和我谈及“未来”。琴房里,放置着各种乐器,最近“斥巨资”又新买了一把小提琴,琴技早已在生活的琐碎中消磨殆尽,但对生活的热爱,对艺术的感知力却像一张无形的大网,在我落寞孤寂时,稳稳地接住了我,此时可能才真正领悟老师说的,“陪你到任何地方”。
网络语中把一件事物,在心里慢慢滋生的感觉,叫“种草”。人生走走停停,和一些美好不期而遇,他们在我心里种下了一颗草,肆意生长,构建起了一个独特而又强大的内心世界,也引领着我向内探索,不断打磨塑造一个更立体更饱满的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