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向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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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村里人都知道，张小花在嫁给牛滚龙之前，曾与张龙有过一段美好的情愫。在外人眼里，张小花虽姓张，却是张明父母在“逸夫小学”门口捡来的弃婴，两人长大后若能配对，是亲上加亲呢。然而，幸好两人当时没坠入爱河，否则……因为张小花的真实身份是张龙的远房堂妹，倘若真与张龙成婚，还真有违人伦。但多年来，除张龙母子外，没多少人知道张小花的身世，包括张小花本人。

　　三十多年前，张明父母结婚后多年未育，那时节，恰好张小花父母一心想生儿子，便悄然将张小花丢弃在逸夫小学大门前。张小花父母原打算丢弃小花后再生一胎，这样既可逃避计生罚款，兴许还能生出儿子。可是，老天爷似乎与他们过不去，自从丢弃张小花后，她母亲的肚子就再没鼓过。相反，张明父母在捡养小花五年后，意外地生了张明。村里人都说张明父母好人好报，还说张明是被小花招来的，姐弟俩的感情比亲姊妹还好。

　　小学毕业那年，张龙母亲得了绝

　　症。有个热心大妈见张龙和小

　　花每天都一起上学，一起打猪

　　草，认为这两个年轻人有“夫妻

　　相”，便想好事玉成。她建议张

　　母说：“早栽秧早打谷，早讨媳妇

　　早享福。”

　　那位热心大妈想主动作媒，为张龙准备“开口礼”，惊得病恹恹的张母从床上一跃而起，完全不像一个重病之人。张母忙不迭地谢过大妈的好意，并解释说两个娃儿属相相克——一个属猪，一个属猴，猪猴不到头！热心大妈虽感意外，却只得抱憾而归。

　　当天深夜，母亲叫张龙跪在自己的病床前，并向他讲出了张小花的身世。末了，母亲抚着张龙的头说：

　　“儿啊，妈不能陪你两爷子了，幸好你已长大。小花命苦啊！不能再让她受伤害了。你要对她的身世保密，如果事情被人捅出去，你大伯一家就会有麻烦，甚至坐牢。你和小花是有血缘的堂兄妹，肯定不能结亲……”

　　那天，张龙刚满十五岁。但那一晚，他觉得自己突然间长大了，甚至觉得自己的年纪被倒了过来，成了五十岁。一颗幼小的心，在母亲的抚慰下变得脆弱不堪，直到现在，他依然感到钻心地痛。

　　几天后，母亲走了，张龙哭得几近昏厥。他知道父亲本分，自己不得不开启早熟的人生，以后的路不管多坎坷，都只能靠自己单独走了。

　　张龙忍着悲痛，在三亲六戚的帮助下葬了母亲。他怀揣一颗伤痕累累的心，离开了给他快乐也给了他痛苦的村庄，孤身一人去了城里，一晃就是十多年。

　　张龙自小就怕女人流泪，尤其是小花。多少次，他想把小花的身世告诉她，小花有权利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。但他内心异常矛盾，因为他曾答应过母亲，要帮大伯一家保守保密。他甚至没勇气直视小花那双哀怨无助的眼神。

　　有一次，张龙实在憋不住了，就试探着问小花，说以后是否想找回自己的亲生父母。哪知一向温柔的小花悲愤地说：“我就算去死，也不想知道他们是谁。既然他们都不要我了，我又何必呢？”

　　小花的态度异常坚决，这是张龙始料未及的。自那以后，张龙便时常告诫自己，再也不能触碰小花那颗易碎的心了。

　　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，张龙心中填满了迷茫和悲楚。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，这条始终牵挂于心的路到底还修不修？于他来讲，钱不是问题，再多一倍也不是问题。

　　张龙的爱人李媛，虽是城里姑娘，却识大体，一直默默地支持他。那次张龙试探着，说想出钱为村里扩路，李媛没加思索就同意了，还说如果钱不够，上个工程的质保金已经回账了。李媛的话，让张龙好不感动。

　　张龙知道，借酒消愁是骗人的鬼话。因而适才三人喝酒时，张龙只是象征性的抿了抿嘴。现在，他感觉双腿快僵硬了，不知自己的精神会不会也随之僵硬。

　　张龙将呆滞的目光投向远处的沟壑，继而又挪向近处那片正在风雨中挣扎的芒果树。此时此刻，他感觉心里沉甸甸的，埋于记忆深处的往事，如一只跳兔，向他奔来。（连载2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