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杨不寒
亨利·柏格森的“绵延说”,主要讨论的是“心理时间”,也即时空关系如何次第反映在人的思绪中。在这个时间维度里,动作或事件的先后,既与钟表刻度所标志的那种时间相关,又往往会不受其规定,随意识流而任意东西。攀枝花作家黄薇的《县联社》,就是一部在“绵延”中进行叙述的散文集。她对纷繁往事的用心回溯与真诚想象,又给予了文本以朴素而深情的诗美特征。
《县联社》是浙江工商大学出版社“文艺新实力”书系中的第四部作品。《县联社》中的51篇散文相互关联、彼此互构。纵观全书,处处都有一个“我”的视角存在,第一人称的叙事主人公形象贯穿首尾,并且随着章节的递进而在年岁里成长。因此,散文集便具备了强烈的故事感和叙述性,在某种意义上完全可当作小说来读。所谓“县联社”,在今天或许已经成了一个陌生词汇。作者介绍道:“那是由日杂公司、生资公司还有土产公司三家单位组合而成的大院。”
集中第一篇文章《安宁河谷北段的坝子》写“我”随母亲从崇庆城关镇去到冕宁,可以看作全书的引子。在该文中,作者既从事理上交代了何以会到冕宁县去,也从整部散文集的内部结构上完成了破题。作者自述道:“带着这一切朦朦胧胧的记忆,我成了远行的主角。”关于城关镇,“我”只有“朦朦胧胧的记忆”,而关于冕宁县县联社的丰富记忆,就要从此时开始,一直“绵延”到“我”升上高中,童年和青春时期的伙伴们“风流云散”为止。
在随后的篇章里,黄薇深情回忆了在这个县联社度过的童年及青春岁月。不过,黄薇并不满足于仅仅在回忆中,把个人的童年史及青春史简单记录下来。散文集分为三个小辑,分别对应着她的学前、小学和初中时代,在整体上有着时间的顺承关系。但凭借着对往事的全部记忆,在具体的篇章中,作者又往往旁逸斜出,左右开弓,交织着写出了县联社中的种种人物形象、邻里故事、生活场景乃至于声色气味。生动形象地写出了位于西南边地县城的日常生活与民俗风情,悄然编织起了县联社的整个时空情境,令叙述的肌理具备了一种复杂的美感。
此外,值得注意的是诸篇散文在写法上多有不同,作者能以景物描写开头,也能直接进入故事的讲述;能以总结式的语言结尾,也能在娓娓道来的叙述中嘎然而止,显现出一种险峻的风格……种种方式游刃有余、不一而足,展示了作者散文技法的纯熟。当所有人事浮沉和爱恨情仇随风湮灭,叙述者写下的是冕宁小城的民间档案,也成为了那个陈旧年代的证词。
诗人路也认为,《县联社》“可以看作黄薇的《呼兰河传》和《城南旧事》”。我想这样高的评价应当是有据可依的。与《呼兰河传》《城南旧事》一样,《县联社》也是任记忆之“绵延”而率性书写的散文,它因女性作家特有的聪慧、细致和善良而显得脉脉情深、动人心弦。黄薇的独特之处在于,她在整体上对《县联社》进行了一个从童年到青春、从物象到事件的设计,使散文集显得阵脚绵密且层次分明。在“绵延”的叙述与记忆的诗学中,她写出了西南山区独具风情的县城生活,用一篇篇散文建构起了属于她自己的历史坐标和文学地理:县联社。